“主上,安邑到了。”
御手的声音在马车前方响起,齐国上卿邹忌的身影很快走出了车厢。
目光凝视前方,特别是看到上方代表安邑的两个篆字之际,邹忌的眼神却是显得颇为复杂。
对于眼前的这座魏国都城,邹忌并不感到陌生,事实上此前他已经数次抵达过这里。
只是每一次,都不是为了齐国的胜利而来……
思绪流转之间,邹忌的双眼之中不免生出了几分落寞,他的身形缓缓退回了身后的车厢。
“入城吧。”
“喏。”
没有什么列阵齐整的甲士,也没有什么出城迎接的高官,只有一辆来自齐国都城临淄的马车缓缓驶入了安邑城内。
此前几次出使魏国的行程,已然让邹忌颇有些轻车熟路的感觉,也明白了自己在安邑该如何活动。
若是身为胜利者,自当亲身上殿,在魏国君臣面前炫耀齐国的威势;
只是可惜齐国并不是什么胜利者,甚至自己的命运还掌握在魏国手中。
一想到临行之前收到的消息,齐国济水以北的疆土已然全数丢失,邹忌的心中难免便是一沉。
作为失败者前来向魏国求和的邹忌,自然是无法直面身为一国之君的魏王魏罃。
所以,邹忌选择了另外一个人,一个足以影响魏罃决策的人。
“烦请通报,就说齐使邹忌求见相国。”
站在魏相公孙颀的府邸之前,面对门前矗立的甲士,邹忌脸上是满脸的笑容。
此刻的他哪里还有半点齐国上卿的威势,一举一动之间仿佛一位和善之人一般。
而对面执守的甲士听到了邹忌的话语,目光开始在他的身上上下打量了起来。
后世有俗语云,宰相门前三品官。
如今的战国时代,虽然距离执行九品中正制的曹魏还很远,但能够在相府门前执守,甲士的见识却是远超一般人的。ъiqiku
甲士自问如果没有记错的话,齐国虽然屡屡败于魏国之手,甚至不敌北方的赵国,但论富裕程度却是天下之间首屈一指的。
身为齐国的使者竟然会如此和善,这倒是令甲士看向邹忌的眼神之中带上了几分狐疑。
不过既然是齐国使者求见,甲士自然是不敢怠慢的,当即带着有些奇怪的目光冲入了府邸之内。
……
“哦!齐国使者求见?”
从面前的案牍之中抬起头来,目光看向前方的甲士,魏相公孙颀的目光之中却是露出了几分颇感兴趣的意味。
齐国前线捷报频传,魏国大军随时都可以南渡济水,身为魏相的公孙颀当然知晓齐国此刻派出使者的来意。
所为的不过是求和而已。
事实上想结束这场战争的可不仅仅是齐国,作为胜利者的魏国同样是如此想的。
此战魏国拿下了北方同为三晋之一的赵国,攻取了齐国济水以北的大片疆土。
无论是从大的战略还是实际收获上,魏国都可以称得上是赚得盆满钵满了。
而面对二十余万大军所要消耗的海量人力物力,纵使国力夯实像是魏国这般,也很难再长久地坚持下去了。
所以,面对齐国使者的求和,魏国君臣心中也是十分赞同的。
只不过想要停战是一回事,如何从谈判桌上争取更大的利益,则又是另外一件事了。
战争的主动权往往掌握在后妥协的一方手中,齐国此番率先派出了求和的使者,魏国所能够采取的举措可就很多了。
脸上笑容伴随思绪的流转而越发灿烂,公孙颀当即向着甲士说道:“既然如此,请齐使入府。”https:ЪiqikuΠet
“喏。”
甲士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了房内,公孙颀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不见,取而代之的则是满脸的肃然。
从坐席之上站起身来,公孙颀缓缓走到了房门处,一声大喝立时响了起来。
“来人,更衣。”
……
府邸后院,虽然因为天气寒冷,周围的植物已然萧瑟,但是眼前的幽寂景致还是别有一番趣味。
只不过端坐在小亭之内的齐使邹忌,显然并没有什么心思去观赏那份清寂,他的注意力始终放在前方此时空无一人的小道之上。
他在等待,等待着府邸主人、魏相公孙颀的到来。
邹忌的等待可以说是十分漫长的,一直到他觉得双腿已然有几分麻木之际,公孙颀才“姗姗来迟。”
“老夫因公事来迟,倒是怠慢了齐使。”
“相国何出此言……”
眼见公孙颀向着自己走来,邹忌立刻就要起身向前。
只是话刚刚说了一半,似乎是刚刚坐得太久,邹忌双腿无力之下直接便是摔了下去。
见此情景,公孙颀连忙快步上前,一把扶住了他,“老夫却是担不得齐使如此大礼,快快入座。”
数息之后,在公孙颀的招呼之下,两人在小亭之中相对而坐。
略微寒暄了几句,公孙颀却是直接询问起来,“不知齐使远道而来,究竟所为何事?”
公孙颀的这一句话,邹忌可是十分熟悉,他也是回答了许多遍。biqikμnět
此次邹忌的答案同样没有发生什么变化,“不瞒相国,忌此番前来却是为了休兵止战。”
“什么!”
邹忌的答案是一如往常,可是公孙颀的反应却是一反常态。
满脸惊诧过后,公孙颀脸上却是显出了几分不好意思的歉意。
“倒是劳烦齐使白跑一趟了。”
“相国何出此言?”公孙颀的话语,让对面的邹忌实在是有些摸不着头脑。
按照道理来说,齐国与魏国的战争迟早都会结束的,有变化的不过是齐国所要付出的代价是大是小而已。
邹忌此番奉齐公田因齐之命出使安邑,就是为了试探魏国究竟有多大的胃口,如何会被说上一句白跑呢?
除非……
心头一股念头生起,邹忌忽然意识到了一种可能。
能够让一国使者白跑一趟的,或许是这個国家的覆灭。
覆巢之下,焉有完卵?
一个国家都不复存在了,作为这个国家对外代表的使者还有什么存在的合法性吗?
惊恐立刻出现在了邹忌的脸上,他有些难以置信地看向了面前的公孙颀。
“魏……魏相,可是……可是魏王……”
耳畔响起邹忌带着颤抖的声音,公孙颀的眼底深处却是有一丝笑容浮现。
他知道这场谈判的主动权已然落在了自己手中,更明白眼前这条名为“齐国”的大鱼已然……
上钩了!
在邹忌不可置信的目光注视之下,公孙颀缓缓点了点头,说出了一个令邹忌感到绝望的消息。
“不瞒齐使,王上此番有意借压服赵国的威势,一举彻底平定齐国。”
“不可,万万不可。”邹忌几乎声嘶力竭地吼道:“魏国如此,难道不怕天下诸侯群起而攻之吗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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