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福康宫小侍被分尸的事果然被压了下来，但也引起了不小的恐惶。</p>
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，想要真正的保守秘密，唯一的办法就是抹清知情人。</p>
一夜之间，福康宫的宫人被换了大半，换下来的人要么送出了宫，要么被贬到了偏僻的地方当差，无一例外的被割了舌头。</p>
至于会写字的，则直接被灭了口。</p>
这番大动作，傻子都能猜测出昨夜福康宫必然出了大事，但没人敢问，因为第一个好奇打听的人已经被摘掉了脑袋。</p>
后宫生存法则就是少说话、少好奇，更何况是这种一看就是了不得的大事，更加不要好奇，否则只会引火上身。</p>
所以后宫众人虽满是好奇和忐忑，去福康宫请安时却不曾表现出丝毫的异样，平静如常。</p>
伏荏染瞧着太后云淡风轻的与众后妃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，不由佩服她的定力，发生这样的事还能从容自若的应对。</p>
更让她佩服的是，面对她这个罪魁祸首，太后依旧对她慈爱温柔，一副全无隔阂的样子。</p>
伏荏染却忍受不了太后的虚伪，早早的便寻了个借口先回了映辉园。</p>
前几日皇上把御膳局的太官令赏给了她，专门给她做饭，所以这几日映辉园的菜色好得很，连着宫人们的伙食都变丰盛了。</p>
伏荏染将满桌色香味俱全的佳肴风云残卷，放下筷子打了个饱嗝，抱着肚子不想再动弹了。</p>
一顿饭下来，感觉肚子都圆了一圈。</p>
“今儿这道佛手金卷真不错，都把我吃撑了。”</p>
月牙笑盈盈的指挥着小宫女将碗碟撤下去，跪到伏荏染身后，给她捏起肩膀，应道，“这是太官令的拿手菜，味道自然好。”</p>
棉球卧在伏荏染身边，仰着肚子四肢摊开，也一副吃撑的模样，软萌萌的可爱极了。</p>
伏荏染摸了摸它的白肚子，笑咯咯的弯起了眼睛，“方才那一条鱼差不多都是它吃的。”</p>
“可不是嘛，婢子看棉球最近都胖了不少，您可不能再惯着它了。把御厨做得鱼给它吃，都把它养馋了，以后怕是要挑嘴了。”</p>
伏荏染不以为然，“喜欢就多吃，不喜欢就少吃，何必那么拘着，人生就要肆意潇洒。”</p>
伏荏染边笑边舒服的放软身体，闭着眼，享受月牙的按摩。</p>
“芙颜呢，一整天都没瞧见她。”</p>
伏荏染不经意问起，却久久没得到回答，奇怪的睁开眼朝月牙看去，就见月牙一幅欲言又止、很是为难的表情。</p>
伏荏染表情认真起来，又问道，“芙颜怎么了？”</p>
月牙抿了下唇，“主子还是自己问她吧。”</p>
月牙很快去把芙颜找来了，芙颜脸色灰白，人瞧着没什么精神，本来就沉默寡言的人现在更是孤僻的一句话也没有。</p>
伏荏染问她什么，她都只答一两个字，言简意赅。</p>
伏荏染沉默了一会，让月牙出去了，屋里只剩下她们两人和吃饱犯懒的棉球。</p>
伏荏染问道，“可是弗谖训斥你了？”</p>
芙颜颔首敛眸，答了一个字，“没。”</p>
伏荏染暗叹了一口气，兀自道，“我已经和弗谖说过了，你将太宰的命令告知我，并没有做错，弗谖不会为难你的。这件事就过去了。”</p>
弗谖告诉过她，之前关于要不要把太宰命令告诉她这件事，他和芙颜有过几次意见相左的对质。</p>
怪不得自春宴那日以来，芙颜就一直心事重重的样子，和弗谖的关系也更冷淡了。</p>
这事在伏荏染看来，不过是个人有个人的想法，没有对错，说开就好了。</p>
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，一起生活的人，最好不要留下什么心结。</p>
芙颜抬眼看伏荏染，眼神意味深长，像是有什么话想说，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。</p>
沉默了片刻，她重新垂下眼睑，应了一声，“是。”</p>
芙颜刚出伏荏染的屋子就遇到了弗谖，弗谖不曾看她一眼，目光不错的往伏荏染的屋里去。</p>
芙颜微垂了垂眸子，心中怅然沉重。</p>
她知道自己是动摇不了他分毫的，他在主子心中的地位稳若泰山。</p>
两人擦肩而过时，芙颜耳边突然传来一句话，“找个机会回天泱国去，我不想再看到你。”</p>
芙颜身躯一僵，低垂的眸子越发晦暗。</p>
她知道，弗谖心里怕是早想把她给杀了。</p>
他之所以没有杀她，甚至没有为难她，都是给了伏荏染面子。</p>
将她赶回天泱国，算是他唯一的仁慈。</p>
……</p>
伏荏染最近看关于机关术的书，颇有成效，自己动手做了一只机关鸟，鸟的整体轮廓雕刻倒难不住她，就是内里的机关细小复杂，有些难。</p>
她的这只机关鸟是按照书上最简单的机关图做成的，不算特别复杂，但对现阶段的她来说已经十分不容易了。</p>
她整天都抱着那只木鸟研究来研究去，终于让鸟开口了，把她高兴地差点蹦起来。</p>
“这可是我的第一个作品，还不错吧？”</p>
伏荏染寻求肯定地把自己的机关鸟凑到弗谖面前，按着机关鸟背上的开关，就能发出干瘪地叫声。</p>
弗谖抬了下眉毛，犹豫了半天才道，“你刚入门，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。以后带你看看能飞的机关鸟，让你的呆木鸟也去天上飞一圈。”</p>
伏荏染啧了下舌头，皱着脸，“你这是夸我呢，还是笑我呢。”</p>
弗谖失笑的弹了一下她的额头，幽黑的瞳孔中满是宠溺。</p>
“走，我们把呆木鸟，呸，是机关鸟，都被你带偏了。”</p>
伏荏染边呸嘴边白了弗谖一眼，弗谖看着她欢快活泼的样子，笑容一直挂在脸上。</p>
伏荏染重新道，“我们把机关鸟拿给韩太妃看看，她肯定觉得有趣。”</p>
说着就带着弗谖往融平宫去，结果半路遇到皇上，立马就被叫住了。</p>
皇上笑盈盈的朝她走来，看见她身后的弗谖时却是目光凌锐，但那也仅是一瞬，很快又恢复亲近温和的笑颜。</p>
“你这是去哪儿？”</p>
皇上率先问道。</p>
伏荏染答道，“去融平宫给韩太妃看我做得机关鸟。”</p>
“你还会摆弄机关？”</p>
皇上有些惊奇，这才注意到她手里拿着一只木鸟，拿过来瞧了瞧，虽然没多复杂深奥，倒也生动有趣。</p>
特别是小鸟的神情，雕刻的栩栩如生，憨态可爱。</p>
“这是我的第一个机关作品，怎么样，还不错吧？”</p>
伏荏染一副‘快夸我，快夸我’的表情，皇上泰然一笑，肯定的点点头。</p>
“是，很不错，惟妙惟肖，灵动活泼。”</p>
伏荏染当即开心的笑起来，回头朝弗谖吐了吐舌头，低声和他炫耀，</p>
“你看吧，陛下都说不错。”</p>
弗谖不理她，把脸偏到一边。</p>
皇上把他们细小的互动瞧在眼里，眸子又冷了几分。</p>
“我那也有一个机关摆件，是用木条拼成的一个球。每根木条相互牵连，拉开有蹴鞠那么大，合拢又只有手掌大小。你要不要去看看？”</p>
伏荏染犹豫一下，摇摇头，“算了，改日吧。我多日未见韩太妃了，去瞧瞧她。”</p>
“你与韩太妃相处的极好？”</p>
皇上被拒绝有些失落，瞥眼瞧见弗谖嘴角浅浅的笑意，顿时觉得格外刺眼。</p>
提起韩太妃，伏荏染笑得很柔和，应道，“韩太妃是个很随和的人，我很喜欢她。”</p>
皇上不置可否，没有说什么。</p>
韩太妃那般寡淡清冷的人，见谁都是一副不冷不热的模样，也唯有伏荏染觉得她随和。</p>
伏荏染施了一礼就准备离开，走了几步，身后的皇上又突然喊住她。</p>
“云桑，明日是上元节，你与朕一同上城楼观灯，与民同欢可好？”</p>
伏荏染心里咯噔一下，面上却不显山不露水，状似不懂他话中深意，笑着拒绝。</p>
“我与原家表姐约好了，上元节要出宫去原家玩，明日刚好也是表姐生辰。”</p>
昨天原家才送了信进来提醒，上元节是原梨的生辰，邀她出宫玩，让她别忘了。</p>
伏荏染之前还有些不耐烦，要去祝贺一个根本不认识的人的生辰，但此刻无比幸运早早有约。</p>
皇上眼中的失落是明显的，伏荏染却也是装瞎的翘楚。</p>
两人皆是面上平静心中动荡，各转过身，渐行渐远。</p>
与皇上共登城楼，与民同欢，是皇后才有的资格！</p>
皇上此番暗示已经很明显了。</p>
走了一会，伏荏染小心地回头望着身后的路，瞧见花圃夹送的曲径上空无一人，不见皇上的身影，身体当即放松下来，长长的吐了口气。</p>
“弗谖，你说皇上方才那话的意思是不是……哎，算了算了，管他的呢，多想多烦。”</p>
伏荏染话都没问完就自己解决了烦恼，她的人生信条就是及时行乐，管他皇上怎么想的，只要顺着自己的心意就好。</p>
伏荏染在融平宫陪韩太妃弹了一上午的琴瑟，两人配合的越发默契了。</p>
伏荏染用娟子边轻轻擦拭着琴面，边与韩太妃闲聊着宫里最近的新鲜事，其中最瞩目的就是采选了。</p>
“听说是典御史向皇上提议的，为了充实后宫，绵延皇嗣。”</p>
韩太妃笑而不语，认真的调整着瑟弦，许久才轻语了一声。</p>
“朝堂较量，你来我往，谁也不愿吃亏。”</p>
伏荏染愣了一下，瞧向韩太妃的目光带上了些许惊讶和了然。</p>
看来韩太妃对朝堂后宫之事并非完全的一无所知，心里明镜似得，一眼便能看破其中关窍。</p>
不过也是，能在残酷的后宫生存下来的女人，有哪个是蠢笨的。</p>
春宴之上，典御史一派因为桃花春庄庄主的现身，大出风头，气势高昂。</p>
当即，胡相国的侄女就被皇上收入了后宫，算作对胡相国的安慰。</p>
这没过多久，典御史又提出采选女子入宫，充盈后宫，无非是分化皇上的宠爱，谨防胡娙娥一枝独秀。</p>
短短十几天，双方已是连连过招，步步紧逼，互不相让。</p>
在伏荏染看来，最可怜的就是皇上了，连自己后院的女人都被算计安排。</p>
帝王之术便是平衡之术，要做到各方满意，一碗水端平，可不简单。</p>
等到各地参与采选的女子送进京，还不知道有多少势力要明争暗斗呢。</p>
不过这些都和伏荏染没关系，她只要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。</p>
“太妃，您上次向庄主要的书可送来了？”</p>
韩太妃笑着点了下头，“第二天就送来了。”</p>
伏荏染双眼亮晶晶的问道，“可否借给我看看？我有些好奇，那本书里到底写了些什么。我从未看过。”</p>
想到那本书是信奉圣主的人才有的，担心自己的要求让韩太妃为难，又紧接着道，</p>
“这书可有什么规矩或禁忌，例如不信奉圣主者不能看之类的，那不借也没关系。”</p>
韩太妃抬眼轻笑，慈爱的摸了一下她的脑袋，替她顺了顺滑到胸前的长发，目光悠远，不知在想什么。</p>
韩太妃经常盯着伏荏染的头发出神，她极爱伏荏染的头发。</p>
和弗谖一样。</p>
“书写出来便是给人看的，若能得你喜欢，便是这本书最大的意义。”</p>
韩太妃二话没说，起身往自己的寝卧里去，很快将书拿来，双手递给伏荏染。</p>
书本崭新无缺，一眼便是主人精心爱护的。</p>
伏荏染小心的接过，交给月牙，让她好好收起来。</p>
伏荏染在融平宫用了午膳，等韩太妃去歇午觉，就准备告辞了。</p>
她起身行礼退下，想起什么又回头问道，“太妃，明日上元节我要出宫，您可有什么东西需要我带的？”</p>
韩太妃闭了闭眼，轻声道，“你好好玩，不必想着我。我清冷惯了，深居简出的，没什么需要。”</p>
伏荏染没再说什么，退身走了。</p>
她准备找个清净的地方来读读这本韩太妃珍爱至极的书。</p>
回映辉园的路上，路过了一处清水湖，湖中央伫立着一座亭子，只有一条廊桥连接着岸边。</p>
这座湖心亭她记忆犹新，记得第一次入宫便是到这座桥上拜见太后。</p>
那时的她刚从昏迷中醒来，脑袋里一片空白，十三年生命没有一丝记忆。</p>
她拉着弗谖的衣角跟着领路的宫女来到这，心里有忐忑，有紧张，但没有害怕。</p>
可她还未走进亭子里，太后也不知道是撞了鬼还是发了疯，莫名其妙地从栏杆翻落进了湖里。</p>
她想也没想就跟着跳下去救人，弗谖紧跟着跳下去救她。</p>
总之最后她大病了一场，接着就被送去了温泉行宫。</p>
伏荏染站在岸边望着湖中央静谧的亭子，回想起当年的事，不由觉得好笑，不自觉笑出了声。</p>
突然一声娇笑打断了她的回忆。</p>
“云桑县主，好巧啊，你也来湖中赏景？”</p>
伏荏染回身，就瞧见了胡娙娥带着几个低位份的后妃出现在了案边，烈艳如阳的脸上张扬着灿烂的笑意，眼中却有难以忽略的冷蔑。</p>
胡娙娥不喜欢伏荏染，这是初次见面时，伏荏染就察觉到了的。</p>
至于原因，不必深究。</p>
后宫的女人，即便无冤无仇也会相互厌恶，谁让她们生活在同一个牢笼，围绕着同一个男人。伏荏染虽不是后妃，却得皇上看中，被人不待见也是正常。</p>
伏荏染已经习以为常了，并没把胡娙娥的冷蔑放在眼里。</p>
胡娙娥刚入宫没几天就已有了追随者，讨好地跟在她后面，唯她马首是瞻，出身好果真有先天优势。</p>
伏荏染不怎么想和胡娙娥打交道，敷衍地应了一声，“巧。胡娙娥是来赏景的？那祝你们玩的开心，我先告辞了。”</p>
她想走，胡娙娥却不让她走。</p>
“今儿天气不错，既然碰上了，云桑县主不如和我们一起玩玩。”</p>
胡娙娥话音落，后面的几个后妃跟着附和。</p>
“是啊是啊，云桑县主整日独来独往的多无趣，坐下来喝杯茶聊聊天吧。”</p>
“云桑县主极少和我们这些妃嫔说话，怕是连人都没认齐，相请不如偶遇，今儿就当初见，大家认识一下。”</p>
“……”</p>
几个女人围着伏荏染邀请，抓着她的手臂就把她往湖中亭上拉，连给她拒绝的机会都没有。</p>
“听闻县主擅投壶，我在家时也时常和兄弟们投壶，相信我们一定能玩到一起。”</p>
伏荏染回头对上胡娙娥的笑眼，一下就看出了她的不怀好意。</p>
伏荏染终究没走成，直接被按坐在湖中亭的美人靠上。</p>
胡娙娥带着的宫人们很快在亭中摆上了茶案、坐榻，瓜果茶点齐全，亭中角落还放着一盏鎏金镂空盘龙香炉，清幽的香气缭绕盘旋，让人身心松快。</p>
既来之则安之，伏荏染安安心心的坐了下来，小口品尝着摆上来的糯米糍。</p>
她倒要看看胡娙娥想整什么幺蛾子。</p>
“胡娙娥莫不是想投壶？可这也不够宽敞。”</p>
伏荏染抹了下嘴角的碎屑，朝亭子周围瞟了两眼。</p>
这个湖中亭虽大，但人也有些多，投壶需要宽敞的空间，这里有些拥挤。</p>
胡娙娥明艳的眉眼上扬着，脸上始终挂着灿烂的笑，扬了扬下巴道，“我们今儿不玩投壶，玩双陆，棋盘都带来了。哎呀，我还不知道县主可会双陆？”</p>
胡娙娥的客气讯问中暗含讥讽，上调的眉眼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傲气，让人很不爽。</p>
伏荏染暗暗翻了个白眼，真是幼稚。</p>
“会，在行宫也常玩。”</p>
胡娙娥想要嘲笑她的目的没达成，脸色暗沉了几分。</p>
胡娙娥今日本就是带着几个后妃来湖心亭赏景玩双陆的，没想正好碰见伏荏染，怎么会错过这个立威的机会。</p>
“那我们俩先来一局，看看谁更厉害。”</p>
胡娙娥一看就是个争强好胜的性子，如此直白地把比试的心思说出来，倒让人多了几分探究。</p>
伏荏染从善如流的应下，等宫人摆好棋盘，两人便下了起来。</p>
伏荏染对游戏、对弈这些事都很擅长，不说打败天下无敌手，至少少有人能赢她，胡娙娥一个深闺千金自然不在话下。</p>
然而，她今天收敛了功力，故意下错了几步路，拼力挣扎后，扼腕惜败。</p>
胡娙娥得意非常，下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，脑袋高昂着接受众人的讨好和奉承。</p>
伏荏染轻蹙着眉，静静坐在那瞧着胡娙娥张狂得意，一句话没有。</p>
她这副样子看在外人眼里便是输棋后的嫉妒和失落。</p>
那些奉承的胡娙娥的人也不忘安慰她两句，但安慰之言怎么听都是幸灾乐祸更多些。</p>
“胡娙娥是京城出了名的才女，琴棋书画样样精通，你输给她也是正常，不必难过。”</p>
“胡娙娥的棋艺在京都贵女圈中是出了名的，连陛下都常与她讨教，何况是你。”</p>
“……”</p>
伏荏染对这些人的暗讽不以为然，踩着她讨好胡娙娥，不过是些舔人屁股的狗罢了。</p>
伏荏染支着脑袋，情绪不高的继续和胡娙娥下双陆，边下边应付着和她闲聊。</p>
都是些无聊至极的话题，伏荏染有时根本不想应答。</p>
旁边那些后妃个个都想和胡娙娥对弈，胡娙娥却只逮着伏荏染下，也不知道是赢她感觉很刺激，还是想一直磋磨她寻找优越感。</p>
伏荏染下得哈欠连天，都快打瞌睡了。</p>
就在这时，胡娙娥突然问了一句话，让她睡意全消，一下就精神了。</p>
胡娙娥道，“明日你不和陛下到城楼上观灯？”</p>
伏荏染清亮的眸子直直盯着胡娙娥看了良久，她怎么知道皇上邀自己上城楼观灯？</p>
不得了不得了，胡娙娥这么快就在皇上身边安插了耳目。</p>
两个时辰前事，这么快就传到了她耳朵里。</p>
哎……</p>
伏荏染暗叹一声，越发同情皇上了。</p>
“我明日要出宫给表姐过生辰。”</p>
伏荏染自然地将目光重新落回棋盘上，给出了答案。</p>
胡娙娥既然知道皇上曾邀她上城楼观灯，不可能不知道她已经拒绝了皇上，这会再问不过是试探罢了。</p>
看看她说的‘给表姐过生辰’是借口还是真有其事。</p>
胡娙娥听了她的回答，显然很满意，投了骰子，移了一步棋，抬眼看了伏荏染一眼，又开了口，“听说你墨研地极好，还去宣德殿伺候过笔墨。”</p>
伏荏染闻言，嘴角微微上扬，面上依旧云淡风轻，全无波澜。</p>
“太后让我去的。累得要命，手都差点断了。”</p>
胡娙娥像是听到什么污言秽语，满脸厌弃地斥声道，“能伺候陛下笔墨是莫大的荣幸，你居然喊累，不知好歹。”</p>
伏荏染突然被教训，扬起一张无辜的脸，满是委屈和茫然。</p>
“累就是累，为何不能说。别人受了累愿忍着不说是别人的事，我忍不了。”</p>
“你……”</p>
胡娙娥众目睽睽之下被怼得无言以对，气得脸都红了。</p>
她直勾勾的盯着伏荏染，一副恨不得把伏荏染拆了入腹的架势，紧绷的表情却突然放松，哼笑了一声，而后笑容放大。</p>
“我说云桑县主如何入了陛下的眼，原来是这样。”</p>
胡娙娥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，话语隐晦，引得众人好奇，目光齐刷刷的落在伏荏染身上。</p>
胡娙娥像挑剔货品般把伏荏染上下打量了一番，全身上下都散发着鄙夷的气息。</p>
“云桑县主率性清高，不像我们这些一味讨好亲近陛下，在这后宫中确实是与众不同。”</p>
胡娙娥话音落，周围人都笑了起来，看向伏荏染的目光鄙夷、讥讽、充满厌弃。</p>
胡娙娥这话翻译过来，几乎是在指着伏荏染的鼻子骂她自视清高，故作姿态，装得一副率真的模样，显得自己与众不同，吸引皇上的注意力。</p>
众人不怀好意的笑声毫不遮掩，当事人伏荏染却全然没什么反应，支着脑袋像是在旁观热闹般，一副事不关己地模样。</p>
拳头打在棉花上，众人顿觉无趣，讪讪地止了笑声。</p>
伏荏染似乎根本没听出胡娙娥话中的讥讽，实诚地道了一声‘多谢夸奖’，倒是把胡娙娥谢地有些尴尬，笑容彻底挂不住了，脸色黑如锅底。</p>
“我虽入宫不久，但也看得出皇上很喜欢你，你为何不成为他的妃嫔？”</p>
伏荏染听她带着火气的询问，知道她是沉不住了，越发不慌不忙起来，悠然闲适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，咬一口桃酥便抿一口茶。</p>
“胡娙娥管地有点宽了吧。”</p>
伏荏染话一出，胡娙娥只觉一口血堵在胸口，闷得她差点拍案而起，给对面那个不知好歹的女人一巴掌。</p>
但她终究还是忍住了，皇上很在意伏荏染，伏荏染若告到皇上那，她也讨不了好。</p>
“皇上是整个暮国最尊贵的男人，芝兰玉树、风流倜傥，性情亦是仁厚端方，乃天下男子之表率，没有哪个女子不喜爱。县主何必口是心非。”</p>
口是心非……</p>
伏荏染差点笑出声来，这胡娙娥真是怪，她觉得皇上好，就要所有女人都喜欢吗？</p>
要所有人都喜欢皇上了，她还不得被醋淹死。</p>
“胡娙娥好像很懂我？”</p>
伏荏染低笑一声，眼中的戏谑展露无遗。</p>
胡娙娥压着怒气，后槽牙都要咬出血了，面上却还要保持着平静。</p>
两人就这么互相望着，一个云淡风轻，一个拼命隐忍，剑拔弩张的气氛逼得周围的人跟着紧绷起神经。</p>
沉默了不知道多久，伏荏染像是大发慈悲般挥了下手臂，打破这诡异的寂静。</p>
“胡娙娥既然对我如此关心，我也不妨说句掏心窝子的话，我从未想过做陛下的女人，你不必担心。”</p>
最后一句话着重咬字，语气戏谑，说得像是被胡娙娥逼迫着保证不会嫁给皇上，让胡娙娥很是难堪。</p>
胡娙娥摩擦着后槽牙，脸色更黑了，依旧死死紧盯着伏荏染，满脸写着不相信三个字。</p>
伏荏染装得一脸头疼，啧了一声，“要不这样，我们来认真下一局，我若输了便当众发誓，此生都不会嫁给皇上，否则天诛地灭，这样如何？”</p>
伏荏染这般哀求的卑微态度，无疑是让胡娙娥处于更加尴尬的境地。</p>
但胡娙娥此时也不在意那些，她只想确保伏荏染这个装模作样的女人，将来不会和她抢夺陛下的宠爱。</p>
所以伏荏染的提议一出，胡娙娥瞬间眼睛一亮。</p>
这里这么多双眼睛耳朵作证，伏荏染日后若反悔，怕是也没法在后宫里立足。</p>
胡娙娥当即便应下了，两人就着面前下到一半的棋局，决出胜负。</p>
胡娙娥神情专注，伏荏染依旧有些不咸不淡的模样，每一步棋都走得很快，毫无迟疑。</p>
但是出乎众人意料，之前几盘都落败的伏荏染，却在这一盘轻松翻盘，一盏茶的功夫就结束了棋局。</p>
胡娙娥惊得愣住了，右手抓着两枚骰子，指骨包拢，恨不得把骰子捏碎。</p>
周围那些聒噪的后妃们也愣住了，看向伏荏染的目光变得怪异、幽深。</p>
所有人都瞧出来了，伏荏染之前是故意输的，根本没有发挥她的实力。</p>
她是在藏锋。</p>
“好你个伏荏染，你敢羞辱我！”</p>
胡娙娥彻底忍不住了，所有的怒气一下子爆发，拍案而起，将案上的棋子都震飞了。</p>
伏荏染慢悠悠的跟着站起来，好整以暇地理了理胸前地长发，轻轻撇回背上。</p>
她端正地站直了身体，脊背挺直，下颌微扬，清丽的五官柔婉内敛，青丝及腿，浮动出飘逸的风采。</p>
同样的高傲贵气，却不让人觉得高傲嚣张，反而赏心悦目地移不开眼，心甘情愿仰视。</p>
伏荏染轻挑了下眉，似笑非笑，眼神冰冷、不屑、讽刺。</p>
无声胜有声，反而让胡娙娥更加难堪。</p>
伏荏染柔和的眸子却比刀子还要锋利，在胡娙娥心上狠狠剌了一刀。</p>
“你不就是不想让我嫁给皇上嘛，说我口是心非，到底是谁装模作样。”</p>
伏荏染慢慢走向胡娙娥，一步一步优雅从容，傲然气质逼得胡娙娥像狼狈的老鼠步步后退。</p>
“逗你玩玩，你还真把自己当绝世高手了。和你下棋都不需要用脑子。还和我玩激将法，我的事哪儿轮得到你说话。”</p>
伏荏染手臂倏得抬起，胡娙娥吓得尖叫一声，下意识缩起肩膀，用手臂护住脸。</p>
伏荏染高抬的手却在半空中顿住了，而后落在自己发间，顺着脸颊轮廓滑向耳垂，拂过耳垂上珍贵至极的粉钻耳坠。</p>
钻石本就十分稀缺，更何况是天然形成的粉钻，更是罕见的宝贝。</p>
这对耳坠是之前去宣德殿伺候笔墨，皇上赏给她的。</p>
胡娙娥双眼猩红的紧盯着她耳朵上的粉钻，嫉妒地都要发狂了。</p>
伏荏染对宝石之类并不执着，但能借此气到胡娙娥，也是很开心的。</p>
见效果达到了，转眼也到晚膳时间了，伏荏染迫不及待回去品尝美味。</p>
映辉园有太官令亲自下厨，出门的时候就点了菜，晚上要吃红梅珠香。</p>
所以她挥挥衣就袖潇洒离去，只留下一个绝美的背影，和充满威慑力的警告。</p>
“不在其位，不谋其政。即便是皇后都管不到我头上，更何况是你。”</p>
与此同时，在无人察觉的地方，太后正望着伏荏染远去的身后，冷眼深思着。</p>
一个小侍跪在她面前讲述着湖中亭中发生的事。</p>
太后越听神色越冷，身后跟着的宫人也都屏息凝气，肃然正色起来。</p>
夕嬷嬷观察着太后的脸色，踌躇着上前一步，小声劝道，“都还是些不懂事的年轻人，收不住脾气，开了个玩笑，太后无需在意。”</p>
视线之内已经看不见伏荏染的身影了，太后还是望着伏荏染离去的方向，冷冷的哼了一声。</p>
“虽是玩笑，却也表达了她的真实想法。随便就把绝不嫁给皇上的誓言当作赌注，可见她心底根本不愿留在宫里，那我再如何撮合都无用。”</p>
夕嬷嬷知道，太后一心想让伏荏染留在宫中，以此得到太宰的庇护和帮衬。</p>
但伏荏染若不愿意，一切都是枉然。</p>
“既然如此，那她也没必要留着了。”</p>
太后冷漠至极的话音落下，便是宣判了伏荏染的死刑。</p>
夕嬷嬷大惊，急促的提醒道，“太后三思，县主若死了，太宰定然会震怒，暮国不能再掀动荡了。”</p>
“那便转移他的目标，给他一个凶手。哀家已经烦透了那个死丫头，一眼都不想再多看她。”</p>
每次面对伏荏染，于她而言都是一次煎熬。心被撕地血淋淋的，却还要佯装成慈眉善目的长辈，讨伏荏染欢心。</p>
她不想再装了！</p>
反正伏荏染已经了解了她的真面目，也没必要再装了。</p>
那就各回各位吧。</p>
太后幽幽的眯了眯眸子，目光变得凶残起来，像染了血一般，满是戾气。</p>
……</p>
上元佳节，整个皇宫张灯结彩，只等夜色来临，华灯绽放。</p>
这是伏荏染自入宫以来第一次出宫，竟然有些激动。</p>
算起来她入宫也才三个月不到，却感觉与世隔绝多年，人都变得沧桑颓废了，一出了宫就像脱缰的野马，贪婪的呼吸着自由的空气。</p>
太后特意安排了两个内侍和一辆马车，护送伏荏染到原家。</p>
但一出了宫道，她便迫不及待地喊停马车，从车厢里跳了下来，两个内侍禁不住惊呼一声，也紧跟着下了马车。</p>
这两个内侍都是福康宫的一等内侍，太后面前极得脸的人，因为都姓马，所以按着年龄叫做大马、小马。</p>
把这两人派来照顾伏荏染，在外人看来可是对她极重视的表现。</p>
大马、小马脸色大变地拦在伏荏染面前，你一言我一语的劝着她回马车上。</p>
“太后有令，让小人们务必安全护送您到原府，这街上乱七八糟的，您若有个差池，小人就是有九条命也不够赔的。”</p>
“原家小姐应该已经在等您了，我们还是先去原府吧，您想逛街等晚上天黑了再出来不迟。花灯要晚上才好看。”</p>
伏荏染瞧着街上来去匆匆的行人们，都在为晚上的花灯忙碌着，也就接受了两人的劝阻，回了马车上。</p>
马车一路行驶在宽阔忙碌的街道上，一个时辰后停在一条较为幽静的路上，路左侧的广亮大门显赫气派，高高的台基彰显了不俗的身份。</p>
原家人虽不受太后喜爱，但终究是太后娘家，面子功夫也不会太差，在这权贵云集的天子脚下也是排得上名号的。</p>
伏荏染扶着月牙的手臂下马车，原家小姐原梨已经等在了门口，一副不甘不愿的样子。</p>
原梨身后还站着好几个同龄的千金小姐，应该都是来给她庆生辰的闺中密友。</p>
伏荏染是有封号品阶的，不管别人心里如何议论瞧不起她，觉得她是个无父无母的乡野村姑，但见到她都是要主动行礼的。</p>
原梨虽然身份尊贵，但只是个寻常的官宦小姐，也不得不遵守礼法。</p>
权贵子女最是讲求礼仪，身后那么多人看着，原梨即便再不屑伏荏染，还是得乖乖的向伏荏染见礼。</p>
她快速的欠了欠身，斜斜的睨了伏荏染一眼，低不可闻的哼了一声。</p>
全身上下每一根汗毛都在表达着对伏荏染的不屑。</p>
伏荏染假装没瞧见，端庄的回了一礼，优雅沉稳，脸上挂着得体的笑。</p>
原梨见了礼，其余千金小姐紧跟着给伏荏染见礼，伏荏染都一一回应，从容温和，和传闻有些不同，不由让人眼前一亮。</p>
伏荏染这才发现，原梨的闺中密友大多只是中下等权贵家中的千金，而且嫡庶都有。</p>
看来原梨的交友层次并不算高，或者说原家的层次并不算高，根本够不上真正的权贵，这肯定与太后的漠然脱不开关系。</p>
原老爷和原夫人是长辈，自然不会出门迎接伏荏染，都在正厅里喝茶候着。</p>
等伏荏染进来，两个长辈拉着她寒暄几句，又问了太后的好，就让她别拘束，好好玩，然后亲自招待太后的两个内侍大马小马去后堂喝茶。</p>
今天是原梨的生辰，这些姑娘们本就是来给原梨恭贺生辰的，长辈在只会让她们感觉拘束，所以就让原梨自己招待。</p>
伏荏染跟着原梨去了原府的花园，月牙和芙颜始终跟在她身后。</p>
原梨微不可见的瞟了月牙和芙颜一眼，什么也没说，继续在前领路。</p>
原府花园里种了大片红梅，不由让她想起宫里的梅林，和那只被扎得全身是血的黑虎。</p>
伏荏染和这里的人都不熟，原梨许是怕她无聊，请了戏班子在花园的空地里搭台唱戏。</p>
要是大家与伏荏染处不拢，不知道说什么，各坐着安静听戏也就不会显得尴尬。</p>
伏荏染是客，原梨很好的保持了主人应该有的礼节，将戏单子给她。</p>
“想听什么，随便选，你初次来原府，是贵客。”</p>
伏荏染友好的笑了笑，“我对戏曲不太懂，也没听过。你是寿星，你选就好，我跟着听个新鲜。”</p>
原梨以为她是故意客气，撇了撇嘴，不说什么，兀自点了一出《白蛇传》。</p>
很快，戏台上就咿咿呀呀唱了起来，气氛也热络开来。</p>
暮城里流传的伏荏染的话料太多了，私德不检、嚣张跋扈、狐媚惑主，总之没什么好词。</p>
大家本以为她会很难相处，不过出乎意料，她是个随和好说话的人。</p>
有个圆脸胖姑娘对她十分好奇，试探的小声问她，“听说你有个很好看的侍卫？”</p>
胖姑娘话音刚落，周围便是一静，只有戏台上的伶人们心无旁骛地认真唱着。</p>
众人心中都在嘀咕，这么直白地打听她的流言，也不知道她会不会气得暴起。</p>
不过再次让大家意外，伏荏染并没有生气，反而笑眯眯地朝胖姑娘勾了勾手指，凑近些道，“他去买东西了，等会就来，你见了就知道了。”</p>
胖姑娘被她绚烂的笑容晃花了眼，脸刷地一下红了，小鸡啄米似地点头，期待着弗谖回来。</p>
伏荏染的这番反应，让气氛彻底放松了下来，初始的拘谨不一会就烟消云散。</p>
这个年纪的姑娘大多还是单纯烂漫、无忧无虑地，她们因为家中父兄官职不是太高，所以极少有机会入宫，对宫里的事很好奇。</p>
伏荏染面对她们的好奇都一一解答，甚至主动讲些宫里发生的事。</p>
说起掖庭那个跳井溺死的宫女时，众人脸色都是一变，对皇宫盲目的美好幻想蒙上了一层浅浅的阴影。</p>
胖姑娘还在等着伏荏染的好看侍卫回来，脑袋不停朝大门来路的方向望着，没过多久，路面尽头缓缓出现了一个高挺的人影。</p>
男人穿着一身艳红色宽袖直裾，低调却不失华贵，五官精致如刀削，细长的丹凤眼夺人眼球，像是一汪深潭将人吸附进去。</p>
寻常人穿红色容易镇不住，显得俗气，弗谖却似生来就该如此张扬，红色将他的气质、五官衬托的越发惊艳无双。</p>
他一步步走近，只觉一副绝世美男图扑面而来，引得人心砰砰乱跳。</p>
胖姑娘已经看呆了，双手呈捧心状，一口气咽在喉咙久久回不过神来，突然觉得鼻间一热，下意识伸手一摸，指腹上红了一片。</p>
她居然流鼻血了。</p>
方才还文静端庄的姑娘们顿时炸了锅，有的满眼红心的望着弗谖，掩唇尖叫，有的掏着娟子上来关心胖姑娘，场面顿时乱套了。</p>http://www.sxbiquge.com/read/61/61251/ )
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，想要真正的保守秘密，唯一的办法就是抹清知情人。</p>
一夜之间，福康宫的宫人被换了大半，换下来的人要么送出了宫，要么被贬到了偏僻的地方当差，无一例外的被割了舌头。</p>
至于会写字的，则直接被灭了口。</p>
这番大动作，傻子都能猜测出昨夜福康宫必然出了大事，但没人敢问，因为第一个好奇打听的人已经被摘掉了脑袋。</p>
后宫生存法则就是少说话、少好奇，更何况是这种一看就是了不得的大事，更加不要好奇，否则只会引火上身。</p>
所以后宫众人虽满是好奇和忐忑，去福康宫请安时却不曾表现出丝毫的异样，平静如常。</p>
伏荏染瞧着太后云淡风轻的与众后妃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，不由佩服她的定力，发生这样的事还能从容自若的应对。</p>
更让她佩服的是，面对她这个罪魁祸首，太后依旧对她慈爱温柔，一副全无隔阂的样子。</p>
伏荏染却忍受不了太后的虚伪，早早的便寻了个借口先回了映辉园。</p>
前几日皇上把御膳局的太官令赏给了她，专门给她做饭，所以这几日映辉园的菜色好得很，连着宫人们的伙食都变丰盛了。</p>
伏荏染将满桌色香味俱全的佳肴风云残卷，放下筷子打了个饱嗝，抱着肚子不想再动弹了。</p>
一顿饭下来，感觉肚子都圆了一圈。</p>
“今儿这道佛手金卷真不错，都把我吃撑了。”</p>
月牙笑盈盈的指挥着小宫女将碗碟撤下去，跪到伏荏染身后，给她捏起肩膀，应道，“这是太官令的拿手菜，味道自然好。”</p>
棉球卧在伏荏染身边，仰着肚子四肢摊开，也一副吃撑的模样，软萌萌的可爱极了。</p>
伏荏染摸了摸它的白肚子，笑咯咯的弯起了眼睛，“方才那一条鱼差不多都是它吃的。”</p>
“可不是嘛，婢子看棉球最近都胖了不少，您可不能再惯着它了。把御厨做得鱼给它吃，都把它养馋了，以后怕是要挑嘴了。”</p>
伏荏染不以为然，“喜欢就多吃，不喜欢就少吃，何必那么拘着，人生就要肆意潇洒。”</p>
伏荏染边笑边舒服的放软身体，闭着眼，享受月牙的按摩。</p>
“芙颜呢，一整天都没瞧见她。”</p>
伏荏染不经意问起，却久久没得到回答，奇怪的睁开眼朝月牙看去，就见月牙一幅欲言又止、很是为难的表情。</p>
伏荏染表情认真起来，又问道，“芙颜怎么了？”</p>
月牙抿了下唇，“主子还是自己问她吧。”</p>
月牙很快去把芙颜找来了，芙颜脸色灰白，人瞧着没什么精神，本来就沉默寡言的人现在更是孤僻的一句话也没有。</p>
伏荏染问她什么，她都只答一两个字，言简意赅。</p>
伏荏染沉默了一会，让月牙出去了，屋里只剩下她们两人和吃饱犯懒的棉球。</p>
伏荏染问道，“可是弗谖训斥你了？”</p>
芙颜颔首敛眸，答了一个字，“没。”</p>
伏荏染暗叹了一口气，兀自道，“我已经和弗谖说过了，你将太宰的命令告知我，并没有做错，弗谖不会为难你的。这件事就过去了。”</p>
弗谖告诉过她，之前关于要不要把太宰命令告诉她这件事，他和芙颜有过几次意见相左的对质。</p>
怪不得自春宴那日以来，芙颜就一直心事重重的样子，和弗谖的关系也更冷淡了。</p>
这事在伏荏染看来，不过是个人有个人的想法，没有对错，说开就好了。</p>
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，一起生活的人，最好不要留下什么心结。</p>
芙颜抬眼看伏荏染，眼神意味深长，像是有什么话想说，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。</p>
沉默了片刻，她重新垂下眼睑，应了一声，“是。”</p>
芙颜刚出伏荏染的屋子就遇到了弗谖，弗谖不曾看她一眼，目光不错的往伏荏染的屋里去。</p>
芙颜微垂了垂眸子，心中怅然沉重。</p>
她知道自己是动摇不了他分毫的，他在主子心中的地位稳若泰山。</p>
两人擦肩而过时，芙颜耳边突然传来一句话，“找个机会回天泱国去，我不想再看到你。”</p>
芙颜身躯一僵，低垂的眸子越发晦暗。</p>
她知道，弗谖心里怕是早想把她给杀了。</p>
他之所以没有杀她，甚至没有为难她，都是给了伏荏染面子。</p>
将她赶回天泱国，算是他唯一的仁慈。</p>
……</p>
伏荏染最近看关于机关术的书，颇有成效，自己动手做了一只机关鸟，鸟的整体轮廓雕刻倒难不住她，就是内里的机关细小复杂，有些难。</p>
她的这只机关鸟是按照书上最简单的机关图做成的，不算特别复杂，但对现阶段的她来说已经十分不容易了。</p>
她整天都抱着那只木鸟研究来研究去，终于让鸟开口了，把她高兴地差点蹦起来。</p>
“这可是我的第一个作品，还不错吧？”</p>
伏荏染寻求肯定地把自己的机关鸟凑到弗谖面前，按着机关鸟背上的开关，就能发出干瘪地叫声。</p>
弗谖抬了下眉毛，犹豫了半天才道，“你刚入门，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。以后带你看看能飞的机关鸟，让你的呆木鸟也去天上飞一圈。”</p>
伏荏染啧了下舌头，皱着脸，“你这是夸我呢，还是笑我呢。”</p>
弗谖失笑的弹了一下她的额头，幽黑的瞳孔中满是宠溺。</p>
“走，我们把呆木鸟，呸，是机关鸟，都被你带偏了。”</p>
伏荏染边呸嘴边白了弗谖一眼，弗谖看着她欢快活泼的样子，笑容一直挂在脸上。</p>
伏荏染重新道，“我们把机关鸟拿给韩太妃看看，她肯定觉得有趣。”</p>
说着就带着弗谖往融平宫去，结果半路遇到皇上，立马就被叫住了。</p>
皇上笑盈盈的朝她走来，看见她身后的弗谖时却是目光凌锐，但那也仅是一瞬，很快又恢复亲近温和的笑颜。</p>
“你这是去哪儿？”</p>
皇上率先问道。</p>
伏荏染答道，“去融平宫给韩太妃看我做得机关鸟。”</p>
“你还会摆弄机关？”</p>
皇上有些惊奇，这才注意到她手里拿着一只木鸟，拿过来瞧了瞧，虽然没多复杂深奥，倒也生动有趣。</p>
特别是小鸟的神情，雕刻的栩栩如生，憨态可爱。</p>
“这是我的第一个机关作品，怎么样，还不错吧？”</p>
伏荏染一副‘快夸我，快夸我’的表情，皇上泰然一笑，肯定的点点头。</p>
“是，很不错，惟妙惟肖，灵动活泼。”</p>
伏荏染当即开心的笑起来，回头朝弗谖吐了吐舌头，低声和他炫耀，</p>
“你看吧，陛下都说不错。”</p>
弗谖不理她，把脸偏到一边。</p>
皇上把他们细小的互动瞧在眼里，眸子又冷了几分。</p>
“我那也有一个机关摆件，是用木条拼成的一个球。每根木条相互牵连，拉开有蹴鞠那么大，合拢又只有手掌大小。你要不要去看看？”</p>
伏荏染犹豫一下，摇摇头，“算了，改日吧。我多日未见韩太妃了，去瞧瞧她。”</p>
“你与韩太妃相处的极好？”</p>
皇上被拒绝有些失落，瞥眼瞧见弗谖嘴角浅浅的笑意，顿时觉得格外刺眼。</p>
提起韩太妃，伏荏染笑得很柔和，应道，“韩太妃是个很随和的人，我很喜欢她。”</p>
皇上不置可否，没有说什么。</p>
韩太妃那般寡淡清冷的人，见谁都是一副不冷不热的模样，也唯有伏荏染觉得她随和。</p>
伏荏染施了一礼就准备离开，走了几步，身后的皇上又突然喊住她。</p>
“云桑，明日是上元节，你与朕一同上城楼观灯，与民同欢可好？”</p>
伏荏染心里咯噔一下，面上却不显山不露水，状似不懂他话中深意，笑着拒绝。</p>
“我与原家表姐约好了，上元节要出宫去原家玩，明日刚好也是表姐生辰。”</p>
昨天原家才送了信进来提醒，上元节是原梨的生辰，邀她出宫玩，让她别忘了。</p>
伏荏染之前还有些不耐烦，要去祝贺一个根本不认识的人的生辰，但此刻无比幸运早早有约。</p>
皇上眼中的失落是明显的，伏荏染却也是装瞎的翘楚。</p>
两人皆是面上平静心中动荡，各转过身，渐行渐远。</p>
与皇上共登城楼，与民同欢，是皇后才有的资格！</p>
皇上此番暗示已经很明显了。</p>
走了一会，伏荏染小心地回头望着身后的路，瞧见花圃夹送的曲径上空无一人，不见皇上的身影，身体当即放松下来，长长的吐了口气。</p>
“弗谖，你说皇上方才那话的意思是不是……哎，算了算了，管他的呢，多想多烦。”</p>
伏荏染话都没问完就自己解决了烦恼，她的人生信条就是及时行乐，管他皇上怎么想的，只要顺着自己的心意就好。</p>
伏荏染在融平宫陪韩太妃弹了一上午的琴瑟，两人配合的越发默契了。</p>
伏荏染用娟子边轻轻擦拭着琴面，边与韩太妃闲聊着宫里最近的新鲜事，其中最瞩目的就是采选了。</p>
“听说是典御史向皇上提议的，为了充实后宫，绵延皇嗣。”</p>
韩太妃笑而不语，认真的调整着瑟弦，许久才轻语了一声。</p>
“朝堂较量，你来我往，谁也不愿吃亏。”</p>
伏荏染愣了一下，瞧向韩太妃的目光带上了些许惊讶和了然。</p>
看来韩太妃对朝堂后宫之事并非完全的一无所知，心里明镜似得，一眼便能看破其中关窍。</p>
不过也是，能在残酷的后宫生存下来的女人，有哪个是蠢笨的。</p>
春宴之上，典御史一派因为桃花春庄庄主的现身，大出风头，气势高昂。</p>
当即，胡相国的侄女就被皇上收入了后宫，算作对胡相国的安慰。</p>
这没过多久，典御史又提出采选女子入宫，充盈后宫，无非是分化皇上的宠爱，谨防胡娙娥一枝独秀。</p>
短短十几天，双方已是连连过招，步步紧逼，互不相让。</p>
在伏荏染看来，最可怜的就是皇上了，连自己后院的女人都被算计安排。</p>
帝王之术便是平衡之术，要做到各方满意，一碗水端平，可不简单。</p>
等到各地参与采选的女子送进京，还不知道有多少势力要明争暗斗呢。</p>
不过这些都和伏荏染没关系，她只要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。</p>
“太妃，您上次向庄主要的书可送来了？”</p>
韩太妃笑着点了下头，“第二天就送来了。”</p>
伏荏染双眼亮晶晶的问道，“可否借给我看看？我有些好奇，那本书里到底写了些什么。我从未看过。”</p>
想到那本书是信奉圣主的人才有的，担心自己的要求让韩太妃为难，又紧接着道，</p>
“这书可有什么规矩或禁忌，例如不信奉圣主者不能看之类的，那不借也没关系。”</p>
韩太妃抬眼轻笑，慈爱的摸了一下她的脑袋，替她顺了顺滑到胸前的长发，目光悠远，不知在想什么。</p>
韩太妃经常盯着伏荏染的头发出神，她极爱伏荏染的头发。</p>
和弗谖一样。</p>
“书写出来便是给人看的，若能得你喜欢，便是这本书最大的意义。”</p>
韩太妃二话没说，起身往自己的寝卧里去，很快将书拿来，双手递给伏荏染。</p>
书本崭新无缺，一眼便是主人精心爱护的。</p>
伏荏染小心的接过，交给月牙，让她好好收起来。</p>
伏荏染在融平宫用了午膳，等韩太妃去歇午觉，就准备告辞了。</p>
她起身行礼退下，想起什么又回头问道，“太妃，明日上元节我要出宫，您可有什么东西需要我带的？”</p>
韩太妃闭了闭眼，轻声道，“你好好玩，不必想着我。我清冷惯了，深居简出的，没什么需要。”</p>
伏荏染没再说什么，退身走了。</p>
她准备找个清净的地方来读读这本韩太妃珍爱至极的书。</p>
回映辉园的路上，路过了一处清水湖，湖中央伫立着一座亭子，只有一条廊桥连接着岸边。</p>
这座湖心亭她记忆犹新，记得第一次入宫便是到这座桥上拜见太后。</p>
那时的她刚从昏迷中醒来，脑袋里一片空白，十三年生命没有一丝记忆。</p>
她拉着弗谖的衣角跟着领路的宫女来到这，心里有忐忑，有紧张，但没有害怕。</p>
可她还未走进亭子里，太后也不知道是撞了鬼还是发了疯，莫名其妙地从栏杆翻落进了湖里。</p>
她想也没想就跟着跳下去救人，弗谖紧跟着跳下去救她。</p>
总之最后她大病了一场，接着就被送去了温泉行宫。</p>
伏荏染站在岸边望着湖中央静谧的亭子，回想起当年的事，不由觉得好笑，不自觉笑出了声。</p>
突然一声娇笑打断了她的回忆。</p>
“云桑县主，好巧啊，你也来湖中赏景？”</p>
伏荏染回身，就瞧见了胡娙娥带着几个低位份的后妃出现在了案边，烈艳如阳的脸上张扬着灿烂的笑意，眼中却有难以忽略的冷蔑。</p>
胡娙娥不喜欢伏荏染，这是初次见面时，伏荏染就察觉到了的。</p>
至于原因，不必深究。</p>
后宫的女人，即便无冤无仇也会相互厌恶，谁让她们生活在同一个牢笼，围绕着同一个男人。伏荏染虽不是后妃，却得皇上看中，被人不待见也是正常。</p>
伏荏染已经习以为常了，并没把胡娙娥的冷蔑放在眼里。</p>
胡娙娥刚入宫没几天就已有了追随者，讨好地跟在她后面，唯她马首是瞻，出身好果真有先天优势。</p>
伏荏染不怎么想和胡娙娥打交道，敷衍地应了一声，“巧。胡娙娥是来赏景的？那祝你们玩的开心，我先告辞了。”</p>
她想走，胡娙娥却不让她走。</p>
“今儿天气不错，既然碰上了，云桑县主不如和我们一起玩玩。”</p>
胡娙娥话音落，后面的几个后妃跟着附和。</p>
“是啊是啊，云桑县主整日独来独往的多无趣，坐下来喝杯茶聊聊天吧。”</p>
“云桑县主极少和我们这些妃嫔说话，怕是连人都没认齐，相请不如偶遇，今儿就当初见，大家认识一下。”</p>
“……”</p>
几个女人围着伏荏染邀请，抓着她的手臂就把她往湖中亭上拉，连给她拒绝的机会都没有。</p>
“听闻县主擅投壶，我在家时也时常和兄弟们投壶，相信我们一定能玩到一起。”</p>
伏荏染回头对上胡娙娥的笑眼，一下就看出了她的不怀好意。</p>
伏荏染终究没走成，直接被按坐在湖中亭的美人靠上。</p>
胡娙娥带着的宫人们很快在亭中摆上了茶案、坐榻，瓜果茶点齐全，亭中角落还放着一盏鎏金镂空盘龙香炉，清幽的香气缭绕盘旋，让人身心松快。</p>
既来之则安之，伏荏染安安心心的坐了下来，小口品尝着摆上来的糯米糍。</p>
她倒要看看胡娙娥想整什么幺蛾子。</p>
“胡娙娥莫不是想投壶？可这也不够宽敞。”</p>
伏荏染抹了下嘴角的碎屑，朝亭子周围瞟了两眼。</p>
这个湖中亭虽大，但人也有些多，投壶需要宽敞的空间，这里有些拥挤。</p>
胡娙娥明艳的眉眼上扬着，脸上始终挂着灿烂的笑，扬了扬下巴道，“我们今儿不玩投壶，玩双陆，棋盘都带来了。哎呀，我还不知道县主可会双陆？”</p>
胡娙娥的客气讯问中暗含讥讽，上调的眉眼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傲气，让人很不爽。</p>
伏荏染暗暗翻了个白眼，真是幼稚。</p>
“会，在行宫也常玩。”</p>
胡娙娥想要嘲笑她的目的没达成，脸色暗沉了几分。</p>
胡娙娥今日本就是带着几个后妃来湖心亭赏景玩双陆的，没想正好碰见伏荏染，怎么会错过这个立威的机会。</p>
“那我们俩先来一局，看看谁更厉害。”</p>
胡娙娥一看就是个争强好胜的性子，如此直白地把比试的心思说出来，倒让人多了几分探究。</p>
伏荏染从善如流的应下，等宫人摆好棋盘，两人便下了起来。</p>
伏荏染对游戏、对弈这些事都很擅长，不说打败天下无敌手，至少少有人能赢她，胡娙娥一个深闺千金自然不在话下。</p>
然而，她今天收敛了功力，故意下错了几步路，拼力挣扎后，扼腕惜败。</p>
胡娙娥得意非常，下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，脑袋高昂着接受众人的讨好和奉承。</p>
伏荏染轻蹙着眉，静静坐在那瞧着胡娙娥张狂得意，一句话没有。</p>
她这副样子看在外人眼里便是输棋后的嫉妒和失落。</p>
那些奉承的胡娙娥的人也不忘安慰她两句，但安慰之言怎么听都是幸灾乐祸更多些。</p>
“胡娙娥是京城出了名的才女，琴棋书画样样精通，你输给她也是正常，不必难过。”</p>
“胡娙娥的棋艺在京都贵女圈中是出了名的，连陛下都常与她讨教，何况是你。”</p>
“……”</p>
伏荏染对这些人的暗讽不以为然，踩着她讨好胡娙娥，不过是些舔人屁股的狗罢了。</p>
伏荏染支着脑袋，情绪不高的继续和胡娙娥下双陆，边下边应付着和她闲聊。</p>
都是些无聊至极的话题，伏荏染有时根本不想应答。</p>
旁边那些后妃个个都想和胡娙娥对弈，胡娙娥却只逮着伏荏染下，也不知道是赢她感觉很刺激，还是想一直磋磨她寻找优越感。</p>
伏荏染下得哈欠连天，都快打瞌睡了。</p>
就在这时，胡娙娥突然问了一句话，让她睡意全消，一下就精神了。</p>
胡娙娥道，“明日你不和陛下到城楼上观灯？”</p>
伏荏染清亮的眸子直直盯着胡娙娥看了良久，她怎么知道皇上邀自己上城楼观灯？</p>
不得了不得了，胡娙娥这么快就在皇上身边安插了耳目。</p>
两个时辰前事，这么快就传到了她耳朵里。</p>
哎……</p>
伏荏染暗叹一声，越发同情皇上了。</p>
“我明日要出宫给表姐过生辰。”</p>
伏荏染自然地将目光重新落回棋盘上，给出了答案。</p>
胡娙娥既然知道皇上曾邀她上城楼观灯，不可能不知道她已经拒绝了皇上，这会再问不过是试探罢了。</p>
看看她说的‘给表姐过生辰’是借口还是真有其事。</p>
胡娙娥听了她的回答，显然很满意，投了骰子，移了一步棋，抬眼看了伏荏染一眼，又开了口，“听说你墨研地极好，还去宣德殿伺候过笔墨。”</p>
伏荏染闻言，嘴角微微上扬，面上依旧云淡风轻，全无波澜。</p>
“太后让我去的。累得要命，手都差点断了。”</p>
胡娙娥像是听到什么污言秽语，满脸厌弃地斥声道，“能伺候陛下笔墨是莫大的荣幸，你居然喊累，不知好歹。”</p>
伏荏染突然被教训，扬起一张无辜的脸，满是委屈和茫然。</p>
“累就是累，为何不能说。别人受了累愿忍着不说是别人的事，我忍不了。”</p>
“你……”</p>
胡娙娥众目睽睽之下被怼得无言以对，气得脸都红了。</p>
她直勾勾的盯着伏荏染，一副恨不得把伏荏染拆了入腹的架势，紧绷的表情却突然放松，哼笑了一声，而后笑容放大。</p>
“我说云桑县主如何入了陛下的眼，原来是这样。”</p>
胡娙娥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，话语隐晦，引得众人好奇，目光齐刷刷的落在伏荏染身上。</p>
胡娙娥像挑剔货品般把伏荏染上下打量了一番，全身上下都散发着鄙夷的气息。</p>
“云桑县主率性清高，不像我们这些一味讨好亲近陛下，在这后宫中确实是与众不同。”</p>
胡娙娥话音落，周围人都笑了起来，看向伏荏染的目光鄙夷、讥讽、充满厌弃。</p>
胡娙娥这话翻译过来，几乎是在指着伏荏染的鼻子骂她自视清高，故作姿态，装得一副率真的模样，显得自己与众不同，吸引皇上的注意力。</p>
众人不怀好意的笑声毫不遮掩，当事人伏荏染却全然没什么反应，支着脑袋像是在旁观热闹般，一副事不关己地模样。</p>
拳头打在棉花上，众人顿觉无趣，讪讪地止了笑声。</p>
伏荏染似乎根本没听出胡娙娥话中的讥讽，实诚地道了一声‘多谢夸奖’，倒是把胡娙娥谢地有些尴尬，笑容彻底挂不住了，脸色黑如锅底。</p>
“我虽入宫不久，但也看得出皇上很喜欢你，你为何不成为他的妃嫔？”</p>
伏荏染听她带着火气的询问，知道她是沉不住了，越发不慌不忙起来，悠然闲适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，咬一口桃酥便抿一口茶。</p>
“胡娙娥管地有点宽了吧。”</p>
伏荏染话一出，胡娙娥只觉一口血堵在胸口，闷得她差点拍案而起，给对面那个不知好歹的女人一巴掌。</p>
但她终究还是忍住了，皇上很在意伏荏染，伏荏染若告到皇上那，她也讨不了好。</p>
“皇上是整个暮国最尊贵的男人，芝兰玉树、风流倜傥，性情亦是仁厚端方，乃天下男子之表率，没有哪个女子不喜爱。县主何必口是心非。”</p>
口是心非……</p>
伏荏染差点笑出声来，这胡娙娥真是怪，她觉得皇上好，就要所有女人都喜欢吗？</p>
要所有人都喜欢皇上了，她还不得被醋淹死。</p>
“胡娙娥好像很懂我？”</p>
伏荏染低笑一声，眼中的戏谑展露无遗。</p>
胡娙娥压着怒气，后槽牙都要咬出血了，面上却还要保持着平静。</p>
两人就这么互相望着，一个云淡风轻，一个拼命隐忍，剑拔弩张的气氛逼得周围的人跟着紧绷起神经。</p>
沉默了不知道多久，伏荏染像是大发慈悲般挥了下手臂，打破这诡异的寂静。</p>
“胡娙娥既然对我如此关心，我也不妨说句掏心窝子的话，我从未想过做陛下的女人，你不必担心。”</p>
最后一句话着重咬字，语气戏谑，说得像是被胡娙娥逼迫着保证不会嫁给皇上，让胡娙娥很是难堪。</p>
胡娙娥摩擦着后槽牙，脸色更黑了，依旧死死紧盯着伏荏染，满脸写着不相信三个字。</p>
伏荏染装得一脸头疼，啧了一声，“要不这样，我们来认真下一局，我若输了便当众发誓，此生都不会嫁给皇上，否则天诛地灭，这样如何？”</p>
伏荏染这般哀求的卑微态度，无疑是让胡娙娥处于更加尴尬的境地。</p>
但胡娙娥此时也不在意那些，她只想确保伏荏染这个装模作样的女人，将来不会和她抢夺陛下的宠爱。</p>
所以伏荏染的提议一出，胡娙娥瞬间眼睛一亮。</p>
这里这么多双眼睛耳朵作证，伏荏染日后若反悔，怕是也没法在后宫里立足。</p>
胡娙娥当即便应下了，两人就着面前下到一半的棋局，决出胜负。</p>
胡娙娥神情专注，伏荏染依旧有些不咸不淡的模样，每一步棋都走得很快，毫无迟疑。</p>
但是出乎众人意料，之前几盘都落败的伏荏染，却在这一盘轻松翻盘，一盏茶的功夫就结束了棋局。</p>
胡娙娥惊得愣住了，右手抓着两枚骰子，指骨包拢，恨不得把骰子捏碎。</p>
周围那些聒噪的后妃们也愣住了，看向伏荏染的目光变得怪异、幽深。</p>
所有人都瞧出来了，伏荏染之前是故意输的，根本没有发挥她的实力。</p>
她是在藏锋。</p>
“好你个伏荏染，你敢羞辱我！”</p>
胡娙娥彻底忍不住了，所有的怒气一下子爆发，拍案而起，将案上的棋子都震飞了。</p>
伏荏染慢悠悠的跟着站起来，好整以暇地理了理胸前地长发，轻轻撇回背上。</p>
她端正地站直了身体，脊背挺直，下颌微扬，清丽的五官柔婉内敛，青丝及腿，浮动出飘逸的风采。</p>
同样的高傲贵气，却不让人觉得高傲嚣张，反而赏心悦目地移不开眼，心甘情愿仰视。</p>
伏荏染轻挑了下眉，似笑非笑，眼神冰冷、不屑、讽刺。</p>
无声胜有声，反而让胡娙娥更加难堪。</p>
伏荏染柔和的眸子却比刀子还要锋利，在胡娙娥心上狠狠剌了一刀。</p>
“你不就是不想让我嫁给皇上嘛，说我口是心非，到底是谁装模作样。”</p>
伏荏染慢慢走向胡娙娥，一步一步优雅从容，傲然气质逼得胡娙娥像狼狈的老鼠步步后退。</p>
“逗你玩玩，你还真把自己当绝世高手了。和你下棋都不需要用脑子。还和我玩激将法，我的事哪儿轮得到你说话。”</p>
伏荏染手臂倏得抬起，胡娙娥吓得尖叫一声，下意识缩起肩膀，用手臂护住脸。</p>
伏荏染高抬的手却在半空中顿住了，而后落在自己发间，顺着脸颊轮廓滑向耳垂，拂过耳垂上珍贵至极的粉钻耳坠。</p>
钻石本就十分稀缺，更何况是天然形成的粉钻，更是罕见的宝贝。</p>
这对耳坠是之前去宣德殿伺候笔墨，皇上赏给她的。</p>
胡娙娥双眼猩红的紧盯着她耳朵上的粉钻，嫉妒地都要发狂了。</p>
伏荏染对宝石之类并不执着，但能借此气到胡娙娥，也是很开心的。</p>
见效果达到了，转眼也到晚膳时间了，伏荏染迫不及待回去品尝美味。</p>
映辉园有太官令亲自下厨，出门的时候就点了菜，晚上要吃红梅珠香。</p>
所以她挥挥衣就袖潇洒离去，只留下一个绝美的背影，和充满威慑力的警告。</p>
“不在其位，不谋其政。即便是皇后都管不到我头上，更何况是你。”</p>
与此同时，在无人察觉的地方，太后正望着伏荏染远去的身后，冷眼深思着。</p>
一个小侍跪在她面前讲述着湖中亭中发生的事。</p>
太后越听神色越冷，身后跟着的宫人也都屏息凝气，肃然正色起来。</p>
夕嬷嬷观察着太后的脸色，踌躇着上前一步，小声劝道，“都还是些不懂事的年轻人，收不住脾气，开了个玩笑，太后无需在意。”</p>
视线之内已经看不见伏荏染的身影了，太后还是望着伏荏染离去的方向，冷冷的哼了一声。</p>
“虽是玩笑，却也表达了她的真实想法。随便就把绝不嫁给皇上的誓言当作赌注，可见她心底根本不愿留在宫里，那我再如何撮合都无用。”</p>
夕嬷嬷知道，太后一心想让伏荏染留在宫中，以此得到太宰的庇护和帮衬。</p>
但伏荏染若不愿意，一切都是枉然。</p>
“既然如此，那她也没必要留着了。”</p>
太后冷漠至极的话音落下，便是宣判了伏荏染的死刑。</p>
夕嬷嬷大惊，急促的提醒道，“太后三思，县主若死了，太宰定然会震怒，暮国不能再掀动荡了。”</p>
“那便转移他的目标，给他一个凶手。哀家已经烦透了那个死丫头，一眼都不想再多看她。”</p>
每次面对伏荏染，于她而言都是一次煎熬。心被撕地血淋淋的，却还要佯装成慈眉善目的长辈，讨伏荏染欢心。</p>
她不想再装了！</p>
反正伏荏染已经了解了她的真面目，也没必要再装了。</p>
那就各回各位吧。</p>
太后幽幽的眯了眯眸子，目光变得凶残起来，像染了血一般，满是戾气。</p>
……</p>
上元佳节，整个皇宫张灯结彩，只等夜色来临，华灯绽放。</p>
这是伏荏染自入宫以来第一次出宫，竟然有些激动。</p>
算起来她入宫也才三个月不到，却感觉与世隔绝多年，人都变得沧桑颓废了，一出了宫就像脱缰的野马，贪婪的呼吸着自由的空气。</p>
太后特意安排了两个内侍和一辆马车，护送伏荏染到原家。</p>
但一出了宫道，她便迫不及待地喊停马车，从车厢里跳了下来，两个内侍禁不住惊呼一声，也紧跟着下了马车。</p>
这两个内侍都是福康宫的一等内侍，太后面前极得脸的人，因为都姓马，所以按着年龄叫做大马、小马。</p>
把这两人派来照顾伏荏染，在外人看来可是对她极重视的表现。</p>
大马、小马脸色大变地拦在伏荏染面前，你一言我一语的劝着她回马车上。</p>
“太后有令，让小人们务必安全护送您到原府，这街上乱七八糟的，您若有个差池，小人就是有九条命也不够赔的。”</p>
“原家小姐应该已经在等您了，我们还是先去原府吧，您想逛街等晚上天黑了再出来不迟。花灯要晚上才好看。”</p>
伏荏染瞧着街上来去匆匆的行人们，都在为晚上的花灯忙碌着，也就接受了两人的劝阻，回了马车上。</p>
马车一路行驶在宽阔忙碌的街道上，一个时辰后停在一条较为幽静的路上，路左侧的广亮大门显赫气派，高高的台基彰显了不俗的身份。</p>
原家人虽不受太后喜爱，但终究是太后娘家，面子功夫也不会太差，在这权贵云集的天子脚下也是排得上名号的。</p>
伏荏染扶着月牙的手臂下马车，原家小姐原梨已经等在了门口，一副不甘不愿的样子。</p>
原梨身后还站着好几个同龄的千金小姐，应该都是来给她庆生辰的闺中密友。</p>
伏荏染是有封号品阶的，不管别人心里如何议论瞧不起她，觉得她是个无父无母的乡野村姑，但见到她都是要主动行礼的。</p>
原梨虽然身份尊贵，但只是个寻常的官宦小姐，也不得不遵守礼法。</p>
权贵子女最是讲求礼仪，身后那么多人看着，原梨即便再不屑伏荏染，还是得乖乖的向伏荏染见礼。</p>
她快速的欠了欠身，斜斜的睨了伏荏染一眼，低不可闻的哼了一声。</p>
全身上下每一根汗毛都在表达着对伏荏染的不屑。</p>
伏荏染假装没瞧见，端庄的回了一礼，优雅沉稳，脸上挂着得体的笑。</p>
原梨见了礼，其余千金小姐紧跟着给伏荏染见礼，伏荏染都一一回应，从容温和，和传闻有些不同，不由让人眼前一亮。</p>
伏荏染这才发现，原梨的闺中密友大多只是中下等权贵家中的千金，而且嫡庶都有。</p>
看来原梨的交友层次并不算高，或者说原家的层次并不算高，根本够不上真正的权贵，这肯定与太后的漠然脱不开关系。</p>
原老爷和原夫人是长辈，自然不会出门迎接伏荏染，都在正厅里喝茶候着。</p>
等伏荏染进来，两个长辈拉着她寒暄几句，又问了太后的好，就让她别拘束，好好玩，然后亲自招待太后的两个内侍大马小马去后堂喝茶。</p>
今天是原梨的生辰，这些姑娘们本就是来给原梨恭贺生辰的，长辈在只会让她们感觉拘束，所以就让原梨自己招待。</p>
伏荏染跟着原梨去了原府的花园，月牙和芙颜始终跟在她身后。</p>
原梨微不可见的瞟了月牙和芙颜一眼，什么也没说，继续在前领路。</p>
原府花园里种了大片红梅，不由让她想起宫里的梅林，和那只被扎得全身是血的黑虎。</p>
伏荏染和这里的人都不熟，原梨许是怕她无聊，请了戏班子在花园的空地里搭台唱戏。</p>
要是大家与伏荏染处不拢，不知道说什么，各坐着安静听戏也就不会显得尴尬。</p>
伏荏染是客，原梨很好的保持了主人应该有的礼节，将戏单子给她。</p>
“想听什么，随便选，你初次来原府，是贵客。”</p>
伏荏染友好的笑了笑，“我对戏曲不太懂，也没听过。你是寿星，你选就好，我跟着听个新鲜。”</p>
原梨以为她是故意客气，撇了撇嘴，不说什么，兀自点了一出《白蛇传》。</p>
很快，戏台上就咿咿呀呀唱了起来，气氛也热络开来。</p>
暮城里流传的伏荏染的话料太多了，私德不检、嚣张跋扈、狐媚惑主，总之没什么好词。</p>
大家本以为她会很难相处，不过出乎意料，她是个随和好说话的人。</p>
有个圆脸胖姑娘对她十分好奇，试探的小声问她，“听说你有个很好看的侍卫？”</p>
胖姑娘话音刚落，周围便是一静，只有戏台上的伶人们心无旁骛地认真唱着。</p>
众人心中都在嘀咕，这么直白地打听她的流言，也不知道她会不会气得暴起。</p>
不过再次让大家意外，伏荏染并没有生气，反而笑眯眯地朝胖姑娘勾了勾手指，凑近些道，“他去买东西了，等会就来，你见了就知道了。”</p>
胖姑娘被她绚烂的笑容晃花了眼，脸刷地一下红了，小鸡啄米似地点头，期待着弗谖回来。</p>
伏荏染的这番反应，让气氛彻底放松了下来，初始的拘谨不一会就烟消云散。</p>
这个年纪的姑娘大多还是单纯烂漫、无忧无虑地，她们因为家中父兄官职不是太高，所以极少有机会入宫，对宫里的事很好奇。</p>
伏荏染面对她们的好奇都一一解答，甚至主动讲些宫里发生的事。</p>
说起掖庭那个跳井溺死的宫女时，众人脸色都是一变，对皇宫盲目的美好幻想蒙上了一层浅浅的阴影。</p>
胖姑娘还在等着伏荏染的好看侍卫回来，脑袋不停朝大门来路的方向望着，没过多久，路面尽头缓缓出现了一个高挺的人影。</p>
男人穿着一身艳红色宽袖直裾，低调却不失华贵，五官精致如刀削，细长的丹凤眼夺人眼球，像是一汪深潭将人吸附进去。</p>
寻常人穿红色容易镇不住，显得俗气，弗谖却似生来就该如此张扬，红色将他的气质、五官衬托的越发惊艳无双。</p>
他一步步走近，只觉一副绝世美男图扑面而来，引得人心砰砰乱跳。</p>
胖姑娘已经看呆了，双手呈捧心状，一口气咽在喉咙久久回不过神来，突然觉得鼻间一热，下意识伸手一摸，指腹上红了一片。</p>
她居然流鼻血了。</p>
方才还文静端庄的姑娘们顿时炸了锅，有的满眼红心的望着弗谖，掩唇尖叫，有的掏着娟子上来关心胖姑娘，场面顿时乱套了。</p>http://www.sxbiquge.com/read/61/61251/ )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