凤芯听了他们如此“惊心动魄”的攻防战,想笑又笑不出来,竹笛公子也把脸扭到了一边去。
虽然外人看来也好笑,但当事人都是心力交瘁啊。她低眸沉思了一会儿,终于抬头缓缓开口:“原来鬼头是逃命逃到我们身边的,亏他还说是因为太无聊了。不过丁大郎,你很疑惑鬼头为什么不中蛇毒是吧?我知道原因。”
丁纪元倏地抬起头来,眼眸一亮:“为什么?”
“你是不是曾经研制了一颗药丸,具强力强身健体的效果,百毒不侵?”
丁纪元眉梢跳动了一下:“不错,但不见了,是你吃了对不对?我早就有这种怀疑。”他锐利的目光逼视着凤芯。
见他面色不善,竹笛公子拢眉警惕地盯着他,而丁纪元则对他视而不见,注意力或者说怒气全在凤芯身上。
凤芯歉意地点点头:“不错,我是无意之中吃的,当时生病。算了不说那个。反正就是,我吃了那药,病好了,后来又放了小半碗血给鬼头,竹笛公子也喝过我的血。然后,我发现了一个结果,蛇毒已经对我们无效了,就算是其它极厉害的毒,效果也都打了折扣。这就是那些蛇毒不着鬼头的原因。”
丁纪元脸部肌肉紧绷,逼视着她,那双眼睛就像刀锋一般,让人心寒。
“你还我药丸!”他重重地说。丁纪元怒气飙升,四周的气压也渐渐低了下来。
俊美的面容,瞬间冰封,竹笛公子暗暗摸上了挂在腰上的竹笛。
竹笛公子半阖的眸微微抬起,口气平淡得不带任何感情:“药丸早就已经消化了。”
丁纪元依然无视他,好似他并不存在。竹笛公子漆黑的瞳仁,变得阴黯冷魅。
凤芯被盯得毛骨悚然,灵动的双眸凝视住他,勉强笑笑:“我已经吃了,怎么还?再说了,既然你能做出第一颗,也就能做出第二颗、第三颗,无数颗。这么有效的药被你制作出来了,你真神啊。为什么不多做出来一些放着备用呢?”
丁纪元咬着牙说:“你说的容易,这是唯一一颗,我再也做不出来了!”
“为什么?你照着以前的方子做就是。”
丁纪元缓缓地站了起来,峻容冷漠,犀利的目光直视她:“那材料呢?那些材料我还要到哪里去弄?”
“什、什么材料?”凤芯茫然地抬起头看着他,并没有想到材料还会有什么问题。
“这药丸中最重要的一味草药,是我在西域之西时几乎丧命才得来的。你们知道吗?有一种动物叫蜜獾,生活在草原地带。这种动物不大,比犬还小,但极为凶猛,从蚂蚁、蚯蚓、蝎子到豪猪、蛇都吃,连响尾蛇都吃。蜜獾对蛇毒有很强的抵抗力,我在西域听说这种动物的时候,就起了抓它入药的想法,但这种动物性格勇敢、坚毅、顽强,又极能跑,很不容易抓。”
他离开了食案,在洞中来回踱步,回忆那惊心动魄的事情。
“那个时候,我一个人在荒无人烟的草原上追踪一只发现的蜜獾,它凶猛地与我周旋,我已经断粮了几天,只以野草野果充饥,几乎被蜜獾杀死。你知道它攻击我哪里吗?”他晶亮的目光扫了眼两人,伸出手来想指,忽然发现有些碍口,手也停在了半空中。
最终他背负双手,淡淡地说:“它攻击我的命根子,这东西太狡猾,能知道对手的弱点。”
竹笛公子倒吸一口凉气,自己下腹一阵凉凉麻麻的微痛。这动物他自然知道,一般人很少去招惹它。但他不知道它狼狈倒这种地步。他很快地眼角扫了凤芯一眼。
凤芯正好奇得很,全神贯注地听着,忽然听到这个答案,立即脸上飞霞,垂下了眼眸。可她的耳朵依然紧张地收集着声波,想听接下来发生的事。
丁纪元顿了顿,接着踱了开去,接着说:“还好我不仅带了弓箭,还带了佩刀,就是你偷我的那把。”他指了指凤芯挂在腰间的佩刀。
红晕刚刚淡去的凤芯又闹了个大红脸,挂刀的腰侧僵直着,心中嘀咕,怎么说得这么难听嘛。
“这刀锋利无比,那蜜獾纵然极为敏捷,我终于还是在饥饿虚弱的情况下,动作快它一步,一刀捅进了它的脖颈。到此时,看着它在地上抽搐痉挛,我也同时瘫倒在地。”
凤芯跟竹笛公子同时松了一口气,还好有惊无险。“知道我为什么拼命捉这只蜜獾吗?是因为我无意中亲眼看见它吞下了一条眼镜蛇!眼镜蛇的毒都奈何它不得,可见它的肝脏有极强大的解毒能力,所以我无论如何也要捉住它。”
“后来呢?”凤芯终于能够开口问了,便止不住地好奇问道。
“后来我把那蜜獾带回中原,回到这嵩山蛇谷我的洞中,开始着手研究拥有最强解毒能力的奇药。我把蜜獾的肝脏分成五份,每一份试一种方案,采来各种草药与之调配,结果效果都不好。我几乎把我差不多用性命换来的蜜獾的肝脏都用完了,当时很灰心,觉得自己太失败,情绪异常低落。”
“当我没抱什么希望的把最后一份肝脏与最新的草药方案配合后,效果出奇的好,因为我把配好的药渣喂了被我的毒蛇咬伤的老鼠后,那老鼠很快解毒,而且连原本体弱的毛病也好了,我兴奋异常,将剩下的那些做成了唯一的药丸,置于我的药柜中,想相出去采办些用品回来。等晚上做一顿丰盛的饭菜,以最隆重的方式吃下去。谁知我一回来,就发现有人闯进了家里,等把你们都打发走后,我的药丸已经不见了!”
说到这里,丁纪元悲痛无比地跪坐了下来,头枕着胳膊埋在食案上,一身的落寞凄凉。
凤芯心中猛地一揪,才知道自己无意中吃了人家多么宝贵的药物!她一句安慰的话都说不出来,四周的气温渐渐下降。
令人窒息的沉默中,耳边响起了一道熟悉的声音:“丁大郎,凡事都有定数,凤芯也不是有意要吃你这么珍贵的东西,机缘巧合,这件事就这么发生了。”
“虽然可惜,但毕竟这药也不是你必须的,你对蛇最在行,蛇不会咬到你,就算中了蛇毒,你也懂自救。所以这药虽然极难得,对于你来说也不是非吃不可,作用十分有限。生活还要继续往下过,你何必为了这件事不必要的伤心呢。”竹笛公子俊颜如玉,娓娓道来。
他拧了下眉,缓缓抬眸,极陌生似地盯着竹笛公子,盯得他直发毛。过了良久,他才轻轻开口:“你以为这事对我无关紧要吗?”
竹笛公子抿抿唇,十分肯定地点头,“是!我是这么认为。”
“错!这药对我来说,意义十分重大!”他的眸中忽闪过令人心颤的痛。
“我的妻子,就是,被蛇,毒死了!”他一字一字艰难吐出。
“那是种极烈的剧毒蛇,当时我不在场,等我回来时,已经晚了,妻子中毒身亡。我只来得及听她最后的嘱托:‘把孩子带大,你自己也要提防毒蛇,不要大意!’”
他的喉结滚动着,每一句话都沉重无比,带着压抑的痛苦。
“她的两个嘱托,第一个,我没完成,因为我以为儿子被林一孔吸血而死。痛恨之极,我设计抓了他来苦苦折磨以泄愤。第二个,我又没完成。我为了妻子,不惧危险,不远万里,去寻防蛇毒药物的材料。终于寻了来,制成了,又弄丢了。”
“在我心里,我跟妻子是合体的,我是为妻子吃这种药的,我感觉只要我吃下去,就等于是妻子吃了下去。如果我早些年制成这药,我的妻子就不会死,我就不会孤单。不管对我的身体作用大不大,对我的精神的作用却是一定极大的。然而,被我弄丢了。”
“你们根本无法了解我痛苦的内心,你们走之后,连续一个月,我是在浑浑噩噩中度过的,我不知我为什么还要活着,活着有什么意义,有什么盼头,有什么目标。我天天喝酒,醉得什么都不知道。那时也确实差点死掉。”
“后来我又清醒之后,一个念头闪进我的脑海里,我猜到是你们两人之一吃了我的药丸,我要去找你们!喝你们的血!”
“但是我不知道到哪里去找,所以就到处流浪。有一天,得知皇上要去北邙山过重阳节,于是手瘾犯了,想弄些宝贝回来。”
“然而这一次却碰到了竹笛公子,我还没有发出攻击呢,竹笛公子就跟上次在这洞里一样,突然对我发起猛烈攻击,我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。”
“接下来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,反正我就想,我本来是想喝你们的血的,但自身本领不够强,看样子办不到。心想回洞之后再想别的法子,偏偏又碰到了凤芯姑娘带回来了我的儿子。”
“我大喜过望。有了他,药丸丢了就是小事,我可以不再计较,只要遵从我妻子的嘱托,把他带大就好。等回来之后,又被鬼头缠上,哎!一言难尽,难得清静。就这样,伤还没好,你们又上门来要我救人,我怎么就是这样的命呢?处处吃亏,还不落好!”他捶了捶腿,重重叹气。
凤芯几乎冲动地说出:“那你喝我的血吧。”这种话来,但是,怕疼,还是没能说出。心想,那等他要求的时候还给吧。心中矛盾不已。
原来他还有这么一段离奇的经历;原来他也曾是个多情的男儿,温柔的丈夫;原来他对于鬼头残酷的折磨不是因为他生性残忍,而是源于他的愤怒。
凤芯跟竹笛公子如今都对他心生怜悯,他不过是一个孤独的、失意的鳏夫而已。
凤芯舔了舔嘴唇,轻轻问道:“那,你远去西域,小猴,哦不,洪亮怎么办?”
“我把他暂时寄放在他外婆家里,回来后才把他带回来。”他淡然说。身影在莹光中倍显压抑。
也就是说,他带着小猴也就是两年左右,小猴三岁时掉崖失踪,他把鬼头捉来折磨,直到最近小猴才又回到他身边。父子两相处时间太短,都没能好好适应,丁纪元又不太会带小孩子,也真难为小猴了。http://www.sxbiquge.com/read/38/38954/ 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