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崔光远这老家伙,整天稀里糊涂,如此发展下去非误了丞相大事不可!”
第五琦心急火燎,也顾不得政事堂堆积如山的公文,又带着人返回京兆府。可通报之后却被告知,崔光远已经离开了京兆府,不知道去向了何处。
各种问题挤在了一起,就算第五琦不擅长搞权力斗争,也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。
但他总要找个人商量商量,心里才能有个准谱,寻思了一阵又带着随从去了兴庆坊韦府。
门下侍中韦见素这棵官场常青树到了暮年,身体已经大不如前,尤其几年开春之后,先是记忆力大为下降,再就是反应也渐渐变慢。
不管如何,他终究还是门下省的长官,作为最高权力的把持者,只要他有一口气在,任何人都要赶过来仰其鼻息。
但中书省还是有政务需要处理,公文需要批复,韦见素的儿子,门下侍郎韦倜便代替其父执掌门下大权。
第五琦不去找韦倜,偏偏来找不经常视事的韦见素,就是因为门下省真正做主的还是老到骨头掉渣的韦见素。
出人意料的是,第五琦以堂堂尚书右仆『射』之尊,居然在韦府吃了闭门羹,韦见素以身体有病为由拒绝了与他见面,而且还让仆役代为传话,如有公事一切尽可以与门下侍郎韦倜商议。
说了等于没说,韦倜向来主张轻徭薄赋,与其施政理念相悖,两个人自然也就不对付。而且,韦倜最近与李僖走的很近,他总觉得此人也许在背着韦见素搞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情,与其商议必定所托非人。
思来想去,第五琦只好去见自己的上司,同样是不问政事的尚书左仆『射』夏元吉。
夏元吉也是依靠秦晋位极人臣的,这两年身体不是很好,一直在家养病。第五琦也厌烦这个老家伙总是对自己制定的措施指手画脚,因而也乐得他不来政事堂。
事到如今,能商议的重臣可能也只剩下这位,如果夏元吉也闭门不见,那还真就抓瞎了,不知道该如何应对。
好在第五琦在夏元吉府上没吃闭门羹,通报以后,夏元吉很快就让家中的执事亲自引领着他到了会客的后堂。
此时,夏元吉已经不能久坐,斜躺在一张胡床上,腿上盖着精美的锦被,见到第五琦以后马上笑逐颜开。
“第五兄弟快快来这里做下,夏某这把老骨头已经禁不起折腾了,多少日子没见,甚是想念,想念啊!”
说话间又挤出了几滴老泪。
第五琦是个不擅长寒暄应酬的人,他自问是无法腆着脸说这种肉麻的谎话,但在吃了一整天闭门羹后,能得到如此对待,心中亦是大为感动。
正所谓不知饿便不知饱,第五琦此时的感动便是由此催生出来的。
“说吧,我知道你是个无事不登门的人,不经预约便突然来访,应该遇到什么难事了吧?说说,只要老夫力所能及,一定不会推辞!”
第五琦拱手道:
“老相公容禀,今日我发现了一连串的怪事,特地来向老相公问计!”
夏元吉抖了抖花白下垂的眉头,抬起半张眼皮看向第五琦,颤巍巍的问道:
“什么怪事,都让你老弟这么失态了?”
第五琦便将今日所遇之事详详细细的都说了一遍。
夏元吉眯着眼,耐心的听着,直到第五琦说完,竟然打起了鼾。
第五琦心中大骂,这老家不知何时睡着的,自己岂非白说了一通?他忍不住上前轻轻退了夏元吉一下,夏元吉立时便醒了,赶忙问道:
“说到哪里了?老夫刚刚,刚刚是不是睡着了?”
第五琦又讲了一遍,没等说完,夏元吉的鼾声又起来了。如果不是知道这老家伙身体不中用,真要以为是在戏耍自己。
这次他没有贸然去推醒夏元吉,只坐在胡凳上静静的等着,等着他醒过来。
幸好夏元吉没让他久等,不到一刻钟的时间,一个鼾没打上来,竟把自己憋醒了。
夏元吉看到第五琦如坐针毡的模样,便有懊恼的拍着自己的脑袋,连连致歉:
“你看看我这脑袋,说睡着就睡着了,这回简明扼要的说说,可别再睡着了”
于是第五琦再一次耐着『性』子说了一遍,夏元吉总算没睡着,可也半天没有动静。
“老相公,老相公?”
第五琦忍不住催促。
夏元吉唔了一声,翻开两张都是褶子的眼皮。
“咱们中书省你可以全权做主,至于门下省,韦见素那个老狐狸,肯定不会见你,你”
夏元吉沉『吟』着,口中就打了绊,第五琦暗道,刚刚在韦府吃了闭门羹的事我可是说了两遍,你这老家伙就没听见?真要怀疑一下是不是真的老糊涂了。
“你去见一见卢杞,卢家这个四郎虽然年轻,但却是神武军的元老,秦晋的亲信,如果此人能做主,一切宵小都不值得一提!去吧”
说完,夏元吉竟又兀自打起了鼾。
第五琦心里十分气愤,甚至还有些腹诽着秦晋,怎么临西征之时将朝政交给了这些满肚子阴谋的老狐狸,明显是所托非人啊。
但现实就是这样一个情况,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,趁着天还没黑,城门没关,去城北大营去见一见卢杞。
种种异象,总要引起相关人士的重视,否则真等到『乱』子起来了,再想补救又谈何容易呢?
驻扎在皇城城以北,大明宫以西的神武军京兆营可说是神武军中精锐的精锐,卢杞本来一直在河东坐镇,直到秦晋西征便将其调了回来,掌管京师防务。
第五琦在辕门外等了不到一刻钟,尽去通禀的校尉又快速走了出来,态度很客气,也很谦恭。
“大将军军务缠身,第五相公未曾预约,今日怕不得相见了,还请相公不要见怪。”
第五琦气笑了。
“那就预约,明日总能见面吧?”
那校尉赧颜道:
“实在对不住,须得三日后才能”
第五琦起身怒道:
“三日便三日,你登记了,我三日后再来!”
说罢,上马,拂袖而去。
纵马入城,第五琦的怒气才稍稍消减了一些,冷静下来以后顿觉心中透凉,从几位重臣的态度来看,事态实在比自己预想中要怪异的多。
连卢杞都是这种不清不楚的态度,真真是让人难以窥透疑云中的真相,长安城究竟出现了什么问题?
勒马驻足,第五琦也是一阵心塞,他好歹也是堂堂的尚书右仆『射』,中书省的长官,掌握着中书省的大权,居然主动上门都见不到想见的人,难道是他们真的没有时间,抑或是真的病了吗?
胡思『乱』想了一通,他也没了主意,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了,难道当真回家蒙头大睡,等着『乱』子从天而降?
第五琦不甘心,他从来都不是一个坐以待毙的人,分析眼下局势,如果『乱』子起来了,什么最重要?当然是兵权了,既然如此,就去找那些掌握兵权的,可靠的人。
把长安内外掌握兵权的人挨个数了一遍,第五琦觉得只有神武军新军校尉高长河最靠谱。
高长河手下的兵不多,只有八千人左右,但却是清一『色』的火器营,每一个士兵都能熟练的使用各种威力巨大的火器,其中长安半数的火炮就都在这支新军中。
怀着忐忑的心情,第五琦又去了城西,高长河所部驻扎在城西外五里处,出了城天『色』就已经擦黑,守城的士卒开始缓缓关闭城门。如果连高长河都让他吃闭门羹,今夜就只能『露』宿荒野了。
新军辕门洞开,高长河亲自出来迎接第五琦,第五琦感动的差点流下泪来。
“第五相公连夜造访,可是有紧急军务?”
“事涉机密,咱们进去说。”
军帐内,牛油大蜡噼啪作响,散发出一股浓烈的臭味。
第五琦又将今日的各种怪事说了一遍,然后断言道:
“近日,长安一定有人作『乱』,希望将军能时刻警惕,派兵入城,巡察治安,防患未然!”
高长河犯难了,他是个实在人,不会和第五琦将那些曲里拐弯的话,便直言自己的苦衷。
“新军归京兆营训练,却须政事堂与相府一齐下令才能调兵,末将十分认同相公的判断,奈何军法如此,没人能够也不敢违反!”
第五琦急道:
“如果有人作『乱』起事难道也要等着中书门下和相府一齐下令才能出兵平『乱』吗?”
“如果真有人作『乱』,可以根据临时条例,再得不到上司调令的情况下,可由领兵主将自行判断是否出兵。也就是说,末将现在可以加紧准备,征调物资,但只有确切有人作『乱』以后才能出兵。”
第五琦叹了口气。
“长安城高池深,如果有人作『乱』又怎么会敞开城门放你们进去呢?就算等你强攻进去,局势恐已经注定了,一切都没用处了!”
高长河对第五琦的判断实际上多少还是有些疑问的,如果真到了这么迫在眉睫的地步,那为什么全城上下乃至全军上下都没人警觉呢?http://www.sxbiquge.com/read/18/18106/ )